那是我從這世界真正意味上醒來的一天。
就在雷聲交加的滂沱大雨中,單獨一人的少女,古舊的書店。
一切開始的一天。
當然,連名字的意義也想不起來的少女,跟變成橘色寶石祭品的下場也無差別。
扔棄了人之身,也逃離了被注定下來的結局。
還剩下了什麼?
“ユウ...我是...ユウ...?”只有那個發音從斷裂的音節之中遺留下來。
名字和意義就像光和影一樣,哪怕說不出看不清依然不會消散。
可是,這裡是哪裡?
既不是天空的外邊...也不是サワダ所在的天空之下。
就像被誰遺棄街頭的人偶一般,只不過是恰巧配戴著一顆比較珍稀的寶石而已。
意識遠去前,淡黃的燈火中有誰在呼喚著:
“Yuu(ユウ)。這是你的名字,對吧?”
朦朧中看到了紫藍色洋服–空氣裡的紅茶餘香和羊皮紙味道更像是被這人一同帶來。
沒錯。
可以肯定了這就是...我真正的”名字”。
還以為再也聽不到了。
…
於是,我今天也如常打開了古書房的木製大門。
“打擾了。”
在誤闖進來那次以後,來回古書堂也已經變成了我的本能驅使之事也說不定。
至少在這比起在“世界規律”的重壓下裝作人類好多了。
白色的長毛貓仍然在不遠不近處盯著進門的我。
“怎樣了?怕我把你吃了不成嗎?”
啊,牠頭也不回就走開了,看來還真的不喜歡我,是因為我身上的...”味道”嗎?
玄關鏡中的少女長得像人偶一樣,也穿得像哪裡的大小姐,她蹲下身子把多餘的行裝外套都放到門櫃裡。在抬頭之前,劉海下的瞳依然跟那顆不尋常的寶石有著一樣的顏色。
這裡的話就不刻意裝作那個名叫サワダ的人類少女了。
我輕輕扯下了頭上兩根綁著乖巧髮型的緞帶,放進化妝包內,輕步走向平時打躉的沙發角落。
“這次真早呢。”古書堂的女主人就在對面坐著,那是黃昏光傾瀉而入的窗下,連已經倒好的兩杯紅茶也泛起金光。
在這什麼也有可能發生的地方,突然出現的人一點也不稀奇少有。
反而是這天空的顏色...
對,我是為了她提起過某件我無法忘記的事情,今天才特意用力量找出可以從サワダ的世界來到這裡的道路。
好像能聽到了一點...:
白髮的少女和夕陽餘暉色的世界...
這是哪裡的風景?
"用怎麼使用它,就交由你決定了。我的孩子。"
也大概只是空洞裡的迴響罷了。
“不好...是我晃神了。”頭腦真像被蜜糖淹浸過去了,沉重黏答。女主人的臉令我感到似曾相識,但她們不是同一個–“寶石”跟我同樣是這麼認為。
打開雕花糖壺,把三顆方糖倒進茶杯內,溶解,混和...
“我是為了那個手稿的事而來的。”紅茶水面映出的湛藍之淵沒有盡頭,平靜的表面和空洞的內裡: 澤田(サワダ)ユウ所埋藏的真實。
只知道手稿的存在比起古書堂本身還要更悠久,筆者不明,而且...它跟我本來的名字有著說不清的關係。
跟這位正在扶腮的女性打交道不難,她不像澤田家的人類般對我處處提防,也經常會向我提供有用的建議。水藍色的瞳似乎略有所思,在那通透大海面前的世間萬物也是如此單純簡樸,就連我的本質也看似如此。
她在微笑:像是早料到會有此一日,但也有感到驚訝的意思?
“是這樣嗎?”
殘缺不全的手稿不能被當作古書堂的商品,更不能以正常途徑借閱,所以它被收藏的地方不會在外面的閱覽室。
“手稿的故事裡還藏著些什麼,但你的話...我可是挺想知道你能在裡面得到多少..."她挑著提燈,順著樓梯往下,而我便跟上她的步伐。
在細金鎖匙打開的地下倉庫裡,油燈逐一點亮。
木桌子中間躺臥著淡淡發黃的紙張,無名筆者的手稿便沈睡於此。
"在這裡記載了的<故事>:她親手毀掉了曾視作生命的組織,也被一度視作過能拯救一切的關鍵。她是一位背叛者,但起源早已被遺忘,終點也同樣無人知曉。"
店長如平常地介紹這份收藏。
她輕輕翻著淡黃的手稿,繼續說道:
"她同時擁有了操縱火焰與寒霜的能力,為他人戰鬥的身姿光如烈焰,而殺戮同樣冷酷無情,表情就像人偶一樣。"
她停下在手稿完好的最後一頁,微微抬頭越過玻璃鏡片看著在一旁的我:
"她的名字就是......”
被喚到那名字的瞬間不禁全身激靈,只剩殘火的寶石更是發出了不尋常的明亮。
手稿剛好被翻到畫著插圖的一頁:
–描述:如人偶般的少女仰頭凝望光明熄滅的世界–
“記錄就停在這裡了。如何?擁有跟她同一名字的你的話也許可以把這故事續寫下去...或者是給它一個新開始也說不定。”
說書人合上書本,珍愛圖書的她對待這裡的所有書籍也一樣小心翼翼。
我接過手稿後,在腦海裡漸漸浮現出更清晰的映像。
“她”是不知從哪兒留下來的殘影,啡髮火橘色雙眸的少女正望向燃燒殆盡的天地,我不聽見她真正的聲音:只見她對我說了一句不長不短的話,並向我伸出那隻遍佈傷痕的手。
“你便是我的願望。”
“你便是我的願望...”我重覆出接過手稿時意識中浮現的這句。
下一步該做什麼,接下來該如何使用這份手稿...一切計劃都在思考之前直接成型。
我不知不覺就知道了:這就是手稿筆者殘留上面的思念,想要由持有這名字的人去完成的事情。
直感嗎?大概是了。
"看來你已經決定好怎麼運用它了。那好,今次就容我安安份份地作為座上客繼續觀賞下去,你們的故事。"
表面是以古書堂女主人意味深長的微笑作結,讓我打了一個不小的寒慄,就這地方這傢伙最不像"人類"。
...
那天我還穿著貴族學校的學生制服,在入黑之前不得不回到人類編製的牢籠內扮演好名為サワダ這個角色。
可能也是那時候開始隱若地察覺到:寶石並沒有完全實現以我的記憶作為代價的願望。
那種可是像在地上被摔了一跤才目醒來的感覺,在她提起我的名字時就要讓我張開這雙瞑目了...
我把書包搭在肩上,回頭笑了:
"你...大概不是人類吧?"
"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書店主人,僅此而已。"